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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字数 张 柠丨今天的长篇小说应该写多长?

2022-01-13 15:58游戏

这里我打算谈谈小说的长度:第一,小说有多长?第二,我们今天应该写多长的小说?这两个问题密切相关,所以我们应该在一篇文章中讨论它们。

第一个问题,小说有多长?我们发现,不仅没有人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一些权威的文学词典甚至连“小说”这个词条都没有,只有“小说”这个词条,对于长度至少应该写多长也没有统一的说法。在一起玩的时候,每个人总是需要有游戏规则去遵守。就像打麻将一样,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麻法。没有人的规则是真理,但它们是由惯例确立的。茅盾文学奖设定的评选规则是把13万字的小说算作小说。这个字数大约是10万字的WORD文档。还有一家出版社,出版契诃夫的小说《狩猎的悲剧》,被宣传为“契诃夫唯一的小说”。按照我们今天约定的标准,版面字数是15万,自然是小说。然而,契诃夫本人明确表示,《狩猎的悲剧》是一部中篇小说。字数15万,是指现代汉语翻译的字数。如果翻译成奥地利古代文言文,估计最多只有一部中篇小说。因此,在不同的时代或不同的民族,标准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在古代文学史上,没有“中篇小说”或“小说”这样的文体,只有神话、史诗、传说、抒情歌谣、悲剧喜剧和民间故事。后来又出现了一些新的文体,如具有诗性形式和传奇内容的“韵体长文叙事”;例如,“一系列流行的街头故事”。文艺复兴之后,现代意义上的“小说”一词应运而生。艾布拉姆斯称之为“扩展叙事文本”,指的是一种比“故事”长得多的叙事虚构风格。直到18世纪,“小说”才取代了“韵脚叙事”。“中篇小说”的提法据说是德国伟大作家歌德发明的。《少年维特》是一部著名的“中篇小说”,歌德也有一部名叫艾琪的小说。这是一种长度介于“短篇”和“长篇”之间的文体。然而,从来没有人讨论过“中篇小说”的篇幅,大概认为与“人类如何被拯救”的问题相比,这是一个小问题,不值一提。这个问题我咨询过一些资深编辑,他们说版面2万字算是“中篇”,官方数字好像是2.5万。

别林斯基还特别注意“中篇小说”的风格。在别林斯基看来,中篇小说是一种新的“艺术体裁”,是人类命运的无限诗篇中的插曲,是“分解成许多部分”的小说,是人类命运的“小说篇章”。别林斯基梳理了19世纪上半叶俄罗斯中篇小说的发展历史,认为到了尼古拉·果戈理时代,中篇小说的风格已经成熟。我们来看看19世纪俄罗斯中篇小说的篇幅:尼古拉·果戈理的《塔拉斯·布尔巴》11万字。托尔斯泰的《哥萨克》有15万字,哈吉·缪拉有11万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庄园风暴》18万字,他的《孪生兄弟》、《尼多克》和《穷人》都是12万字。契诃夫的中篇小说《狩猎的悲剧》15万字,他的小说《不必要的胜利》、《决斗》、《农夫与草原》等都是8万字。这些长达八九万字的中篇小说,如果译者的语言宽松,出版者的排版宽松,在今天可以算是“短篇小说”。

根据艾布拉姆斯的观点,一部“小说”的长度应该是“浩如烟海”。他认为“中篇小说”的篇幅介于长篇小说和紧凑小说之间。但他也闭嘴,没有谈具体的长度。19世纪初的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对小说的篇幅做了明确的论述。爱伦坡说,短篇小说的长度应该能在半小时到两小时内一口气读完。我们无法知道Poe的阅读速度,但根据Poe的时间标准,我们假设严肃文学阅读的平均阅读速度是每小时5000到6000字,那么一篇理想的短篇小说的长度应该是3000到10000字。

按照这个阅读速度,考虑到连续阅读的疲劳,8个小时就可以阅读五六万字。这能算是中篇小说的理想长度吗?按照这个标准,19世纪俄罗斯中篇小说的汉译篇幅太长。读塔拉斯·布尔巴、穷人、哈吉·缪拉、哥萨克和庄园风暴需要两三天。根据阅读时间,中篇小说最好一天读完。

19世纪上半叶为俄罗斯文学立下标准的伟大批评家别林斯基认为,他的小说大约等于“人类命运的无限诗篇”,也可能是漫长寒冬中的“长诗”。十多万字只能是中篇小说和人类命运长诗中的“一集”。因此,我们阅读俄罗斯文学中的巨著小说也就不足为奇了:《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古拉格群岛》。我们中国古典小说不小,《红楼梦》110万字,《金瓶梅》100万字,《水浒传》96万字。这么长的小说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想太辛苦,以每天5万字的阅读速度阅读,一个月连续战斗30天,什么都不做,读完一部小说需要整整一个月。

现代小说的合法性来自两个方面:形式上的史诗性和内容上的现实性。“史诗”的要求使小说的叙事既与古代文明传统和人类理想相联系,又满足了诗歌的历史感和抒情性。“现实感”的要求使现代意义上的小说不仅与人文传统有关,而且与人类的世俗实践密切相关。读一本新小说,就相当于和主人公过上了新的生活。小说的风格通过模仿主人公在特定环境下的挣扎和冒险,表现了人类的命运感。同时,人物被现代市民所取代,被古典英雄所取代,因此被称为“市民社会的史诗”。要表现人类的“宿命感”,需要一定的篇幅。太短了,显示不出宿命感。所以,空的密集经验和时间上的长经验是小说的基本要求。

既然我们不再遵循传统小说“卷帙浩繁”的规律,而是将小说篇幅的底线定在13万字,那么上限应该是多少呢?如果单说文学经典,除了上面提到的中国古典小说和俄罗斯小说,字数在100万到150万之间,法国文学中也有很多伟大的作品,现代汉语七卷本245万字,对比《悲惨世界》和克里斯托弗·约翰·克立斯,以及普鲁斯特的著名小说《追忆似水年华》。这是我读过的最长的经典小说。一般来说,30万到50万是一个很长的空间。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小说今天应该写多久?这也是一个不能讨论的问题。我想写多久就写多久。但是做事一定要有底线。如果你写一部无限长的小说,谁有时间看?怎么可能堆在出版社的仓库里?书店和私人书架如何契合?

事实上,我们遇到的限制并不属于文学本身,而是时间与空之间的限制。如果时间和空之间的限制越来越多,那么我们只能越写越少,很有可能从13万字减少到10万字。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部手机上有100个应用,每个应用就是一个世界。点击它们需要多长时间?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人类命运的无限诗篇”,我们必须抽出时间去看一场Tik Tok。时间到了。从空的角度来看,人类的生活空已经如此局促,以至于要用鸟兽和外星人来夺取领土,根本没有地方放普鲁斯特浩如烟海的长篇作品。

互联网时代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解决了信息存储空有限的问题,文字不再受印刷成本、纸张数量、报刊书籍出版布局等“物理空房间”的限制,改为几乎没有限制的“赛博空房间”。所以网络小说的篇幅越来越长,500万字不算什么,还有两三百万字的小说。那我怎么看完呢?这涉及到阅读革命。阅读方法有两种,第一种叫“电子泛读”,也叫“手指阅读”,即手指滚轮,让眼睛快速捕捉屏幕上闪现的文字。就像《奇异升级》一样,瞬间捕捉到的文字信息就是你的阅读收入,与“人类命运的无限诗篇”无关,相当于玩电子游戏的体验。

第二种读取方法叫做“垃圾时间复用”。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类不再需要把一生的时间全部奉献给生存,生活中产生了大量的“碎片时间”和“垃圾时间”。这些时间不属于古典政治经济学关注的“劳动时间”,也不属于劳动之外的“闲暇时间”。“垃圾时间”零星分布在地铁和公交车上,空洗澡和睡觉之间,以及会议室里人们的座位上。它是一个模糊的空地带,有着大量的图像,也是经济学中一个具有无限活力或商机的领域。文化生产就是占领和填充这个领域。所有的文化产品,比如短词、短音、短视频,都在抓住这个时机。网络小说也在占领这个领域,对象是对读词感兴趣的人。产品的成分是可以在半小时内一口气读完的碎片。片段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长篇叙事文本。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听农村盲艺人讲故事,还有一本书《薛刚反唐》,唱了好几天。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只有听故事,唱歌。如今,这种由盲人艺人演唱的长韵叙事艺术已经基本消失。没想到会传到网上。

就“媒体”的本质而言,网络小说属于“热媒体”,不需要深度介入和深度阅读;传统文学是一种“冷媒”,它的阅读需要深度介入和深度阅读,所以不能用鼠标滚轮快速阅读,只能慢慢阅读。所以纸媒上印刷的文字、小说、小说有那么多局限,是一种“慢”的东西,没有办法长得又快又长。所以传统文学的编辑一再提醒传统文学的作家越来越短,越来越短,写一点“小长”“小中”“短中短篇”。长的减为中的,中的减为短的,短的减为短的。在互联网上,要求是不一样的:一方面越短越好,一百个字就够了,每个人只需要“抖”和“爽”。另一方面,时间越长越好。两三年是完不成的。其实是一种无限延长某种身体体验的尝试,让你永远“爽”两三年。

聊了很久,纸媒写小说多久合适?综上所述,我给出的意见是,“短篇小说”最合适的篇幅是半小时到两小时内一口气能读完的篇幅,3000到10000字。一部“中篇小说”最合适的篇幅是一天内可以轻松阅读的篇幅,从3万字到6万字不等。“小说”最合适的长度是黄金周内容易阅读的长度,在20万到25万字之间。

这段篇幅如何表现别林斯基“人类命运的无限诗篇”的效果?这取决于你怎么写。你能写一首100万字甚至更长的命运长诗吗?不一定。写得短就写不出宿命感吗?不一定。长度骗不了人。哈吉·缪拉和塔拉斯·布尔巴只有12万字,两人都有一种宿命感和壮丽的历史画面。细节堆砌,情节啰嗦,语言唠叨,文笔不能退,是时候深刻反思了。

短空间和大容量在技术上并非不可能。芯片技术的发展也印证了这种可能性。如今的芯片技术每平方毫米可以安装超过一百万个晶体管空。它是一种特殊的缩微技术吗?外面小,里面却像斯威夫特的小人国?我不明白这个。我得问问中科院的专家。我只知道电脑、手机等各种高科技产品越来越小,但功能越来越多样化,性能越来越强。如果做芯片的技术人员能做,为什么我们不能做?

其实也不能说文学界的人没有做过。我想起了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他有一部小说叫《佩德罗·巴拉莫》,据说对拉美文学影响很大。它的长度只有九万多字,但容量惊人。胡安·鲁尔夫大概用艺术“微技术”压缩了他的“文学芯片”中所有“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人类命运的无限诗篇”和“扭曲的无意识梦境”,堪称20世纪文学史上尖端技术的典范。

发表于2020年第11期《文艺争鸣》。

这篇文章还没有准备好。最后的草稿请参考这本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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