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 被误解的蒙德里安 只是没有取悦观众

蒙德里安是最杰出的现代主义艺术家之一，但同时也是被人误解最多的一个。其实，我们每个人或许都能从真实的蒙德里安那受益一二，去“精神抖擞地迎接每个即将到来的日子”。

蒙德里安1926年出生于巴黎。

       蒙德里安在别人眼中总是挺有距离感的，甚至有些缺乏人情味。他的画看起来并不那么具有表现力——人们总说它们“没有情感”或者是“机械计算出来的”。然而，根据我这些年来对蒙德里安艺术生涯的研究，我相信真相不是这样的。泰特利物浦美术馆的这个“蒙德里安与他的工作室”大展是第一个近距离聚焦艺术家工作环境的展览。通过策展让我确信，如果我们仔细去看蒙德里安的艺术实践，我们不但可以更好地理解他，甚至还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有益的启发。

泰特利物浦美术馆蒙德里安大展上重建的蒙德里安工作室。

泰特利物浦美术馆蒙德里安工作室重建。

蒙德里安和他的作品。

       听从内心的声音

几乎以前所有关于蒙德里安的展览都是按照严格的时间顺序展示的；当你看着他按照年份排列的画作时，你不禁会觉得他一路抽象是如此的安全。如果单纯地把每一幅画都当成下一个阶段，就会陷入这样一个误区:似乎蒙德里安最后的成就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但事实上，他的标志性风格是他的发现，而不是他的循序渐进的计划。

       有一些重要时刻往往遭到忽略：当年蒙德里安豪赌一把，决心离开荷兰而去巴黎当艺术家。没有什么比这更冒险的了。当他1911年圣诞前夕踏上南下的火车时，他丢下的是他的未婚妻以及业已成熟的事业，那一年他39岁。

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崭新的蒙德里安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巴黎烟雾弥漫的空气，甚至突然在自己的名字中减去了一个“a”来发誓变身。

       他一改以往相对舒适的生活方式，转而蜗居进了一个由艺术家工作室组成的简陋街区，在这座城市中鲜有人际交往，然而他的个人成就感却与日俱增。他在艺术上进入了一个激动人心的高产期。到巴黎不久后，他就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在这样一座大都市里，你可以那样完美地做你自己。”

创建一对空房间

       作为一名艺术家，蒙德里安的成就与他的另一种努力密不可分，那就是为自己富有创意的作品营造一个对的氛围。

在他职业生涯的早期，蒙德里安花了一年时间摆脱阿姆斯特丹的繁忙生活，搬到荷兰南部布拉班省的农村过田园生活。他学会了适应更简单的物质条件，发现简单生活的价值。回到阿姆斯特丹后，他开始精简工作室，使其成为更适合冥想的空房间。

       之后在1920年代，蒙德里安的巴黎工作室便成了艺术家、评论家和艺术爱好者的朝圣之地。他逐渐将其改造成一个纯粹的审美之地。蒙德里安根据自己的绘画风格在墙上装饰彩色的镶板，甚至和各种家具交叉重叠。客人们往往看得入迷。艺术家本·尼科尔森曾回忆起初访蒙德里安工作室后的感受，那是一种“惊人的安宁”。

1938年，考虑到战争的威胁，尤其是他被纳粹贴上了“堕落”艺术家的标签，蒙德里安被迫离开巴黎。他飞到伦敦，然后搬到纽约，一路上留下了比以前更多的财产，但面对这些损失，他很平静。

       在蒙德里安最后的那些工作室里，他在进行任何创作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营造一个对的环境。

别担心，慢慢来

       蒙德里安的一些画作只不过寥寥两三条线，比如他的《红、 黄、蓝构图C》。你可能认为他只需要花几分钟就能画出这几条线了。但经过我反复研究蒙德里安的画面，不断发现他构图和上色时所留下的微妙痕迹，这是我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这是他耗费大量时间作画的证据。他并没有用尺作画，也没有套用任何格式来测度出这些图案；他所凭借的只是他几十年艺术实践所积累下来的判断力。你可以根据画作表面漂亮的肌理——上面的笔触清晰可见——看出它们是手工绘制的。色彩也从来不是现成颜料直接挤出来了事，而是各种颜料混合后细腻层叠出来的效果。

当然，蒙德里安的创作方法有时也会带来麻烦。1932年，美国著名的艺术经纪人西德尼·詹尼斯去他的画室买了一幅画。艺术家告诉他，他最喜欢的画还没有完全完成。一小块蓝色需要重新上色——“可是我等了整整一年，都拿不到这张图！”詹尼斯后来回忆道。

       保持正确的平衡

蒙德里安的画是关于平衡的艺术。是的，他在处理一个部分和另一个部分的关系上花了很多心思，但这只是其中之一。值得注意的是，蒙德里安总是避免对称。他经常在画布的一面呈现一个大的颜色，但不需要在画面中央用太多的笔墨。

       1920年，蒙德里安和另一个艺术家就这个问题发生了争论，起因是他的一幅画：“他说画面不平衡，黄色和红色有点冲，不和谐……我随即告诉他我们追求的是不一样的和谐；他说只有一种和谐。”

是的，注重比例是好事，但不能以牺牲活力和创造力为代价。蒙德里安想要避免的是重复同样的结构。相反，他总是挑战观众固有的认知，迫使他们重新思考。用一种东西抵消另一种东西，很容易达到画面平衡。不过蒙德里安的思想比较开放，他让所有元素都参与其中，这也促使他不断画画，不断想出新的治疗方法。

       对其他思想保持开放的心态

蒙德里安是一个舞蹈迷。他看不上多愁善感的探戈，却热爱爵士乐，尤其崇尚以奔放热情著称的查尔斯舞。"在如此有力而快速的步伐面前，所有的现代舞都显得软弱无力."蒙德里安说。1920年，当一名记者参观蒙德里安的工作室时，蒙德里安给他看了一幅画，并想把它命名为“狐步舞”。这位记者非常认同:“它有着同样的现代感和节奏感，而且有规律地来回。”

       1920年代中期，蒙德里安得到了一架留声机，便开始购入唱片，于是他的工作室不仅是个作画的地方，还变成了一个舞厅——人们有必要多思考一下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将固定规范与自由表达完美结合。尽管人们常常觉得，蒙德里安似乎是有意要将艺术精简到它最本质的状态，但其实，他对艺术与其他文化形式之间的关联非常敏感，也很乐意向它们借鉴。

好好过好每一天

       蒙德里安坚定地相信，人类将会进化到一个更高阶段的存在状态。他将他的画看作灯塔，照亮着那条路，在那之后艺术本身也可能会消失。如此前瞻的视角赋予了蒙德里安一种使命感，这也意味着他从不只是为了取悦观众。如果他当年继续做一个风景画家的话，他可能会在经济上大获成功，甚至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他的花卉画依然很有市场。但与此同时，尽管蒙德里安对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有着如此高屋建瓴的感知，他却仍然没有放弃画画的乐趣，也没有放弃艺术创作；他在生命最后几年里于纽约创作的画作受到外界广泛的认可，它们还是那么热情而充满活力。蒙德里安自己将这些特质描述为“boogie woogie”【20世纪60年代节奏摇滚的一个重要的支流】。

从蒙德里安的艺术生涯中，人们可以学到许多重要的东西，比如不放弃，在任何年龄都有创造力。然而，蒙德里安教给观众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带着能量迎接每一个即将到来的日子”。我这样解读这句话:不要只满足于现在的安逸，更不要把所有的快乐都寄托在遥远的未来。这当然可以用来指导我们的生活，但也可以指导我们更好地理解蒙德里安。我们可以思考他对绘画未来的远大抱负，但我们也必须欣赏他们作为一件美丽的艺术品的当下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