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斯特罗默 特朗斯特罗姆：诗人 用深邃的灰色眼睛说话

2012年，诺贝尔奖得主托马斯·特龙斯特罗姆在斯德哥尔摩的家中。

       编者按：2015年3月26日，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逝世，享年83岁。这些年来，特朗斯特罗姆因中风身体每况愈下，逐渐失去说话能力，四肢行动也非常不便。特朗斯特罗姆与中国诗人北岛一直维持了友谊关系，北岛在《时间的玫瑰》中，将《黑暗怎样焊住灵魂的银河》献给自己在斯德哥尔摩的朋友。2012年12月，经马悦然夫妇介绍，记者在斯德哥尔摩拜访了特朗斯特罗姆夫妇。

托马斯和妻子莫妮卡以及朋友马悦然在家，墙上挂着一幅书法。

       “我们住在斯德哥尔摩的南区，我们的地址是史威登堡街33号。”“我的外公和外婆住在附近，在布莱金厄大街，转弯就到。”

乘坐地铁绿线，从Medborgarplatsen站下车。向南走两个街区，你会看到一座小教堂矗立在高高的平台上。篱笆门街在教堂旁边，不容易找到。然而，沿着他祖父母曾经居住的布莱金耶街很容易到达这里。火柴盒式的公寓楼已经翻新，90年不见。那个街区有点荒凉。

       “父母离婚以后，妈妈跟我搬到福尔孔街57号。那座大楼容纳、混杂着一群属于底层中产阶级的人……我们住的是五层楼。最高一层。”

Medborgarplatsen从Folkung街站出来，沿着这条街走到Folkung街57号。公寓楼下面钉着一块铭牌，上面写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马斯·特龙斯特罗姆曾在此居住。1978年，他写了一首关于这座建筑的诗《从1947年冬天开始》，印在这个铭牌上。托马斯1947年和母亲住在这里，托马斯住在五楼。楼梯上的客人铭牌上，写着楼上住着一位诺贝尔。57号旁边有个酒吧，名字叫查尔斯·狄更斯。

       从福尔孔街去托马斯曾就读的南区拉丁语学校很近，走过去十分钟就到。“我的学校位居斯德哥尔摩南区最高的地方，学校院子的位置比那个地区的大多数建筑物的房顶还高，学校建筑物的砖头从老远的地方都看得到。”托马斯表示。学校位置确实很高，尽管现在它肯定不是南区最高的建筑物了。从校门口进出的高个子学生，遇到老师都会停下来，低头致敬。托马斯就读的高中，是斯德哥尔摩最有名望而且历史最为悠久的高中学校之一。从这所学校开始，托马斯走上了诗歌创作的道路。

托马斯现在住在斯德哥尔摩南门的高台附近，他的公寓楼俯瞰港口和波罗的海。厨房里有一张托马斯祖父的画像，一位19世纪出生的老人，还有一位比托马斯大71岁的朋友。“我的祖父卡尔·哈尔默·魏斯特·伯杰出生于1860年。他是航海家，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大71岁。”卡尔的船把斯特林堡载到了他多次写作的岛上，然后托马斯的父亲写了一本关于斯特林堡的书。

       托马斯就坐在单人椅上，落地灯照在他身上，脸上的皮肤满是时间留下的皱褶，让人想起他写的那句“直到光线赶上我/把时间折起来”。窗外下着大雪，大海和桥，就像托马斯写的：“一条桥/慢慢地/自动地盖住天空”。

客厅里有托马斯的大钢琴，上面散落着一张托卡塔的乐谱。有时他用左手玩。托马斯在1990年中风，到现在已经20多年了。诗人北岛在他的一篇文章中描述了中风后的托马斯:“他后来在他的诗中描述了内心的黑暗:他像一个盖着麻袋的孩子一样，透过一张网看着外面的世界。他的右侧瘫痪，语言系统完全失灵，除了莫妮卡，没人能听懂。”即使中风后，托马斯也发表了许多诗歌。托马斯的朋友、汉学家马悦然说，他在去年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遇到了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得主。根据这位科学家的说法，托马斯中风后写诗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托马斯做到了。

       “他现在能说几个简单瑞典语了”，马悦然的夫人陈文芬说，托马斯的情况比她最早见到他时好很多了，也更有精神了。送上刚刚出版的中文版《巨大的谜语·记忆看见我》，托马斯高兴地翻阅起来，看到书中收入的那些老照片，他笑了，虽然他不能讲话。在身旁的茶几上，还摆着中文版的《航空信》，那是旅居瑞典的作家万之翻译的。

托马斯的妻子莫妮卡去厨房准备咖啡和零食。她离开托马斯的视线有一小段时间。托马斯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吐出了莫妮卡的名字，于是他不得不再次叫莫妮卡。二十岁那年，他嫁给了莫妮卡，一直在一起。中风后，莫妮卡也辞去了工作，在家照顾托马斯。

       准备去会客厅聊天。莫妮卡吃力地把托马斯搀扶起来，托马斯拄着拐杖执意一点点地挪到客厅。大家讲着前两天的诺贝尔奖颁奖仪式和莫言，托马斯只是安静地听着，他深邃的灰色眼睛，让你害怕直视。有时他也有意见要发表，或作愤怒状，或笑着，或让莫妮卡来解释。

托马斯的身后挂着一幅用中国书法写的托马斯作品，这是托马斯的诗《孤独》第二部分的一句话:“要想吸引眼球——要生活在/在眼睛的海洋里/你必须有一种特殊的表情才能把泥涂在脸上”。书法家把托马斯的名字误认为“迪伦·托马斯”，但托马斯和莫妮卡并不介意。可以肯定的是，托马斯·特龙斯特罗姆早年受到了迪伦·托马斯的影响。马悦然说:“我相信，当托马斯在二十三岁命名他的第一部诗集《十七首诗》时，他一定想到了迪伦·托马斯在二十岁时出版的诗集《十八首诗》。”

       除了这幅闹了乌龙的中国书法作品，托马斯和莫妮卡喝着龙井绿茶，书架上摆着小佛像。1985年，托马斯和马悦然一起来过中国，拜访了巴金、冯至、艾青等一批老作家，还有北岛。1990年代以后，北岛又经常来到瑞典和斯德哥尔摩，他们走得很近。莫妮卡谈到对北岛的第一印象：“高大。”北岛有一本书叫《蓝房子》，是托马斯一首诗的名字，也是托马斯外公的房子。托马斯的先人于150年前在斯德哥尔摩外的一个小岛上盖了一座“蓝房子”，马悦然说，“这个海岛是托马斯真正的故乡。”北岛说：“蓝房子并不怎么蓝。这栋两层木结构建筑已有150多年的历史了，楼下是客厅和厨房，楼上一间是卧室，一间是托马斯的书房。为了保暖，窗户小小的，天花板很低。”现在不是适宜居住在蓝房子的季节。

       托马斯很快就累了，莫妮卡送大家出门。只留下托马斯一个人在原地，灯光完全撒在他身上，他垂下头，安静、沉思，孤独地翻着手上的餐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