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 西西里何以成为黑手党的发源地

意大利令人迷惑不解。她像中国一样拥有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但罗马帝国崩溃之后，一直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直到1861年统一，意大利只是一个地理名词。意大利北部富裕发达，生活水平与英法德等国相当，占全国人口40%的南部地区发展严重滞后，风光迤逦的西西里岛是意大利最贫穷、治安最差的地区之一。西西里最为人所知的、与意大利美食和奢侈品齐名的文化符号或许就是黑手党了。

       

西西里黑手党的著名杀手乔瓦尼·布鲁斯卡

       在西西里首府帕勒莫的方言里，mafioso本意是大胆、自信、美丽，mafia就是指大胆自信的人。1863年上映的喜剧《监狱里的英雄》风靡西西里后，在帕勒莫街头mafia和mafioso被用于指代犯罪手段与该剧里相似的罪犯。1865年4月25日，帕勒莫行政长官沃尔特在发给意大利内政部长的秘密报告里提到so-called maffia，黑手党引起意大利政府极大关注，mafia一词逐渐在全国流行开来。不过现代黑手党成员称自己的组织为Cosa Nostra，而非外界常用的Mafia。

       

西西里岛首府巴勒莫

西西里的政治经济文化背景

       18、19世纪，西西里岛内陆的农村城镇被荒无人烟、贫瘠的旷野包围，彼此近乎隔绝。罗马人和阿拉伯人统治时代遗留下的道路早已残破不堪，却仍在使用，最多不过是基于其上的简单修补和扩建。西西里西部甚至没有马车可以通行的道路。商旅者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和骡子，运气好的旅行者每小时可以行进4公里。比起恶劣的交通，出没于荒凉乡间的强盗土匪更令旅行者担忧。18世纪后期，波旁政府启动了一个公路建设计划，其部分动因也是解决农村的抢劫问题。1777-1824年，西西里修建了250英里的道路，但由于质量低劣，大部分很快就无法使用。

       

18世纪和19世纪，西西里岛内陆的农村城镇被贫瘠的荒野包围，几乎相互隔绝。罗马和阿拉伯统治时代留下的道路早已破败不堪，但仍在使用，最多只是简单的修缮和扩建。在西西里岛西部，连一条马车可以通过的路都没有。商务旅行者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和骡子，幸运的旅行者每小时可以行驶4公里。与糟糕的交通相比，出没在荒凉乡村的土匪更让旅行者担心。18世纪后期，波旁政府启动了一项高速公路建设计划，部分动机是为了解决农村抢劫问题。从1777年到1824年，西西里岛修建了250英里的道路，但由于质量差，大部分无法很快使用。

西西里岛

       西西里表面上在波旁王朝的统治之下，但强大的地方贵族和代表国王的总督一起分享着统治权，中央政府的政策很少能实际影响地方。软弱的政府和人手缺乏的行政机构带来了一个严重问题——地方治安力量薄弱，执法人员匮乏。1700年西西里人口为100万，一个世纪之后增加至150万，而在西西里全境，一度不足350个警察。这支人数少得可怜的警察队伍里还有不少前罪犯和盗匪，警匪串通作案屡见不鲜。

西西里的经济基础是用小麦出口换取生活和工业用品。麦田的扩大减少了牧场，但不断扩大的人口对肉类的需求却在增加。因此，偷牲畜是除了抢劫和勒索之外的另一种有利可图的非法活动。猖獗的抢劫和盗窃让普通农民很不舒服，拥有大量房产的贵族地主无法得到政府的保护，但他们可以高价雇佣强盗，并设立私人卫队来保护庄园。

       从古典时代开始，西西里就被希腊人、迦太基人和罗马人统治，进入中世纪，拜占庭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法国人和西班牙人先后主宰西西里岛。由于长期被征服和奴役，尤其经过西班牙人统治时期的政治与文化上的阴险操纵和破坏，西西里人形成了一种“不信任”的传统，他们不信任何政府机构，因为政府代表外来的征服者。他们不相信法律，因为法律只保护特权阶层。他们很难相信近亲、家族以外的任何人。西西里社会有一个不成文的沉默准则：拒绝与政府机构和司法体系合作。这也是后来黑手党的金科玉律之一。

       

波旁王朝统治下的两个西西里王国

封建制度瓦解，社会动荡加剧

1812年，西西里的封建制度被废除，土地可以自由买卖，贵族不能通过长子继承制合法继承财产，单一家庭拥有大量土地的时代结束。从1812年到1860年，西西里岛的大庄园主人数从2000人增加到20000人。贵族阶层虽然受到打击，但受益的不是普通农民，而是原本管理贵族庄园的包工头。包工头剥削农民，欺骗贵族地主积累了可观的财富，购买了大量重新分配的房产，成为西西里新的士绅阶层。购买土地的普通农民不仅负债累累，还失去了公有土地和教会土地的使用权。他们流离失所，无法生存，最终奋起反抗。在波旁王朝时期多次起义的农民占领了被侵占的公共土地，烧毁了税收记录，袭击了政府代理人。

       在这样的动荡环境下，社会治安更加恶化，西西里黑手党应运而生。大部分雏形时期的黑手党成员来源于在乡村地主庄园的承包人、卫兵、牧民组织的头目，甚至是屠夫和运货工。他们熟悉西西里内陆地区的地貌和地形，了解上至贵族，下至盗匪和农民等阶层，不吝采用或者威胁采用暴力，部分替代政府承担起了维持治安的职责。

西西里岛的农民、牧民和旅行者在穿越土匪横行的地区时，需要早期黑手党成员的保护。地主私人卫队中有黑手党成员，农牧民之间的土地纠纷也由黑手党调解仲裁。早期的黑手党与成为士绅的前庄园承包商之间仍然有着密切的关系:新士绅通过黑手党获取非法收益，而黑手党则通过士绅上层阶级获得政治和司法保护，这也是西西里黑手党能够长久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一个不信任政府的动荡社会，黑手党提供人身和财产权利保护，向其收取费用，给普通人带来一些安全感。

       黑手党组织并不是坐等服务上门，他们敲诈或暴力迫使被保护者缴纳长期的保护费。黑手党拥有广泛的人脉和资源网络，可以令被偷盗的牲畜由指定的运货工运走，交给指定的屠夫屠宰，在指定的市场上交易。黑手党甚至可以胁迫贵族地主将土地承包给指定的承包人管理，雇佣指定的黑手党成员作为庄园卫兵。

绑架勒索的强盗和早期的黑手党没有明确的界限。但是土匪经常做一票生意，黑手党获得长期保护费；土匪是亡命之徒，不能生活在社会中，而黑手党生活在社区中，通过贿赂和影响执法机构来保护自己。成功的强盗是奢侈的，夸张的。黑手党头目自称是上层社会的成员，他们的形象故意向上排列。

       黑手党在西西里岛与其他黑社会组织在意大利南部地区的作用一样，充当隐形政府，保护费实际就是税收，但黑手党的存在提高了社会交易成本，压抑良性商业竞争，更不用说他们戕害个体生命、威胁公众安全。

意大利南部起义的“强盗”

       1861年西西里加入统一的意大利后，意大利政府做了很多错误决定，其中包括解散波旁王朝的旧军队，向农民恢复征收繁重的谷粉税。失业的军人和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农民联合起来掀起了一场“强盗战争”。他们绑架土地拥有者，勒索赎金，劫掠乡村和城市，焚烧市政机构。

在1871年的六个月里，仅在巴勒莫就发生了81起谋杀、164起抢劫和65起盗窃。意大利政府曾向西西里派出1.5万军队镇压叛乱，计划消灭黑手党，但军事行动失败。之后，意大利政府多次打击黑手党，事半功倍。相反，黑手党享有“日益增长的声誉”，这加强了其与地方政府和执法部门的勾结，并对西西里岛西部拥有牢不可破的控制权。

硫磺和柑橘产业助推

黑手党发展初期，西西里繁荣的柑橘和硫磺工业非常重要。自19世纪以来，国际上对作为工业和化学品中间产品的硫的需求激增。西西里岛的产量在1893年达到国际产量的83%，20世纪初出口量超过50万吨，占全岛GDP的6%。西西里有土匪，硫磺矿和从产地到港口的运输需要政府无法提供的私人保护。黑手党最猖獗的地方是硫磺矿集中的岛屿西部。法瓦拉位于西西里岛西南部，是硫磺生产中心之一。历史上第一个有记录的黑手党组织法瓦拉兄弟会也于1883年在这里被发现，107名与法瓦拉兄弟会有关的嫌疑人被定罪。

       西西里的柑橘产业主要分布在北部沿海地带，种植园最早出现在帕勒莫周边地区。西西里柑橘出口从1834年的40万箱增长到1850年的75万箱。全岛的柑橘产量接近意大利总量的四分之三。80年代中期，意大利出口至纽约的柑橘就有250万箱。1876年西西里柑橘种植的收益是岛上平均每公顷土地收益的60倍。

       

西西里岛柑橘产业分布图

       这个高收益的行业需要很高的初始固定投入和至少十多年的投资周期，因而投资风险也很高：要平整待耕种的土地，修建储存仓库和运输道路，挖掘灌溉需要的沟渠；柑橘果树种植后要八年左右才结出果实，再经过几年才能盈利。高投资的柑橘产业的每一个环节都可能遭到恶意破坏，尤其是水源和运输过程，黑手党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肥肉。已有学者用量化分析的方式证明黑手党的活动与柑橘种植强烈相关。      

黑手党的发展与“全球化”

       1876年以后，西西里黑手党向意大利半岛渗透。20世纪20年代美国禁酒时期，美籍意大利黑手党趁机壮大，但美国黑手党并非西西里黑手党的分部，虽然他们大部分来自西西里。美国电影《教父》上映后，黑手党名声大噪，很多国家的犯罪组织也被媒体称作黑手党，比如俄罗斯黑手党，日本黑手党、阿尔巴尼亚黑手党等。

       

美国电影《教父》

       20世纪90年代初两位调查黑手党的英勇无畏的公诉人遭暗杀后，意大利政府采取雷霆打击措施，抓捕多名黑手党家族核心成员，后起的西西里黑手党行事低调，并逐渐转向高科技犯罪。时至今日，黑手党组织在意大利仍然极有影响力。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据称与黑手党有多年的合作关系，而与黑手党有直接关系的行业产生的收入占意大利GDP总量的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