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自述 谭伯牛：曾国藩为何不把李秀成自述原稿上交

【编者按】

曾经辉煌的太平天国内乱后，后来的军事领袖都是年轻有为的李秀成和陈玉成，但大多数人对他们的了解基本停留在教科书上的描述。事实上，在历史领域，尤其是围绕李秀成被俘后撰写的自述的真实性，曾有过激烈的争论，甚至成为一个谜。

       2015年1月8日，晚清史学者谭伯牛在北京三联书店出席沙龙活动，谈《天国之秋》与晚清中国。经授权，私家历史整理摘录了部分精彩内容，主要是关于李秀成和陈玉成的评价问题，以下为演讲原文。

       英王陈玉成比李秀成更早一点遇害。湘军前后有几位名将，比如塔齐布、李续宾、李孟群等，但除了塔齐布，其他人几乎全死在陈玉成手里，因此可想而知他打仗的高明和勇猛。陈玉成为太平天国创立了很多阵法和战法，当时他的外号叫做“四眼狗”，这是反动的清朝地主阶级为了诬蔑而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的眼睛每边上都有一个疤痕，所以叫做“四眼狗”。湘军官员在书信往来中的“狗逆”，一般就指代陈玉成。

       但湘军对李秀成的称呼就要文明得多，很多时候他们称呼李秀成为“秀佬”，比如曾国藩和胡林翼，他们都很尊重他。而这种尊重就体现了他们在湘军心目中的地位，表明他们的作战有很多神来之笔。陈玉成和李秀成两人有一次合作，把湘军的主力六千人全部围歼在合肥边上的三河，那是湘军受到的最大一回挫折，所有精锐部队包括曾国藩的一个弟弟也死在里面。当时湘军所向披靡的一支军队居然被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活活摁死在那儿，所以湘军对这两个人都是很敬佩的。

然而湘军却称李秀成文明得多。他们多次称李秀为“作秀人”，如曾国藩、胡林翼等都很敬重他。这种尊重体现了他们在湘军心目中的地位，说明他们在战斗中很有灵感。陈玉成和李秀成合作过一次，把湘军的六千主力全部包围在合肥附近的三河。那是湘军遭受的最大挫折，所有的精锐部队，包括曾国藩的一个弟弟，都死于其中。当时湘军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被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杀死，湘军对他们两人都很钦佩。

陈玉成和李秀成

       从我个人来说，我还更喜欢李秀成一点，为什么？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李秀成留下了自述。我们对历史人物的所谓爱憎有时候就是很随意的事情，如果陈玉成也被湘军活捉并让他从容写一封自述，说不定我们也觉得陈玉成这个人不错。

因为如果一个人真正在军事上有所成就，有很强的个性，你跟他说过几天就要处决他，然后让他写点东西来表明心意，那东西绝对精彩，这就是所谓的努力。当然，这是我们今天坐在这里谈这个自我报告时的后知后觉，对党的李秀成仍然是残酷的。

       李秀成的供书其实应该叫做供状，当时湘军把他抓住之后让他连续写了几天，每写好一封就交上去。曾国藩有时看过之后，发现有些东西写得不详细，或者有遗漏的还要临时去问他。

比如咸丰十一年的战役，就是我刚才说的围魏救赵。李秀成负责南岸行军，路上路过安徽祁门，而当时曾国藩本人也在祁门，而李秀成离他只有十公里，却突然从那个地方走掉。然后曾国藩专门问李秀成:你为什么不继续在祁门进攻？李秀成回答得很好，说不知道你在。如果知道nave在，肯定会进攻，所以不会去武汉。事实上，曾国藩的遗书是当时写的，当他把宝刀放在面前时，他已经准备自杀了。结果78万大军一下子绕过了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他抓住了李秀成，曾国藩可能不会问这个。

       值得一提的是，李秀成在自述里还写到李鸿章攻打苏州的事情，当时苏州的守将不是李秀成，而是李秀成的一名爱将。那么当湘军抓住李秀成的时候，李鸿章还在苏州那边，但是李鸿章本人也特别八卦，他对李秀成的自述特别感兴趣。于是，每天李秀成写完之后，李鸿章就派自己的助手把它赶快抄下来，送回苏州，他就在那儿看连载，他最关心的当然是李秀成关于苏州攻防情况的回忆。

但是，李秀成一点也看不起李鸿章。他说，苏州之所以不能攻，主要是因为李有一些“鬼子”。也就是说，洋人，洋人中的洋人，李打不过他们，因为他们有枪。

       当然，李鸿章一看就很生气，写信给曾国荃说李秀成这个人不地道，我有洋枪队，太平天国也有洋枪队嘛，我又不是靠洋枪队打赢他的。其实李秀成的这番话是很微妙的，因为万一这份自述被送到清廷，清廷论功行赏的时候就会觉得李鸿章主要还是借力于洋人，自己的军队实力不行，李鸿章当然要考虑李秀成的话对他会不会有影响。李鸿章是不能去修改供词的，他只能发点牢骚。我举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当年李秀成写供状的这么一个场景。

       曾国藩对李秀成的供状做了一些删改后，就把它另刻一份送给朝廷，他等于没有把原稿交上去，因为原稿确实也需要编辑，李秀成有很多都是别字，加上方言，又比较潦草，所以要经过整理抄写以后送给北京。

曾国藩对李秀成的供词做了一些更正后，又刻了一份交给朝廷。他没有交手稿，因为手稿确实需要编辑。李秀成还有很多其他的词，也是带着方言的邋遢，要整理抄写后送到北京。

李秀成亲自提供的笔迹

       但是清廷因此也有一些顾虑，想曾国藩为什么不把原件也交上来？因为太平天国别的东西基本上交的都是原件，可是曾国藩就是没把李秀成的原件交过去，这就是所谓关于《李秀成自述》真假的遗案，但其实这个东西一直留在曾国藩家。后来曾国藩的曾孙、曾孙女姐弟俩把这个东西带到了台湾，1960年代台湾就把这个东西按原样彩色影印出来了，而大陆这边可能要等到前几年岳麓书社才按照台湾的影印本把李秀成的自述原稿出版了，其实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

       而在此之前，罗尔纲先生早就把这个问题讲清楚了，他有本着作《李秀成自述原稿注》，对李秀成这份供状做了很多注释。我觉得读者要看的话，应该看罗尔纲先生的注释本，因为光看原稿，大部分人可能有的地方还是看不太明白，所以看那个注释稿可能更好。

在此之前，罗尔刚先生就已经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了，他结合《李秀成自述稿札记》对李秀成的自白进行了大量的点评。我觉得如果读者想读的话，应该读一读罗尔纲先生的注释，因为大部分人光看手稿是看不懂一些地方的，所以读注释可能会更好。

罗尔纲《李秀成自述文稿札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

       注释稿里李秀成只要求一点，就是请求把他放出去，因为当时右天王已经跑掉了，但太平军还有十几万的军队正走在从江西到广东的路上，湘军、淮军对他们围追堵截。李秀成说如果放他出去，他就招降他们。当然里面还讲了太平天国失败的十个原因，也有其他一些条目放在里面。

但这些都是严格的禁忌，所以为什么曾国藩没有上交李秀成自述的手稿，我觉得是一个很常见的解释。曾国藩没有别的，就是觉得李秀成的话太啰嗦，有些不着边际，比如反思天国为什么失败。这些单词不需要交上去。至于李秀成的投降，我觉得是曾国藩当场杀了他，所以我觉得这种话没有意义，我觉得也不是在这方面。

       因为如果真有阴谋论，这份自述又不是曾国藩一个人看到的，在他看到之前有木刻和抄手，大家都看到过，他如果觉得里面真有很多特别敏感的东西，那就更应该交出去，而不会藏在家里，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既然能藏在家里，又是大家都看见过的东西，就表示这份自述没有什么值得掩藏的秘密在里面。

至于李秀成后来的到来，有人问他是不是想煽动曾国藩造反等等。我觉得这些想法都太宽了，都太多了。因为当时李秀成投降的目的是希望从广西出来的老兄弟少死一些。现在大势已去。他去投降了，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这叫充满人道主义精神。我认为这是完全正确的。李秀成认为战争已经结束，剩下的太平军没有必要继续造反，因为在作战过程中，湘军会继续发放免死卡，只要你投降，就可以给自己一张免死卡回家，现在还可以给这些人发放免死卡，所以这就是李秀成想要拥有的。

       当然，李秀成自己也知道他肯定是死路一条，不会想奢望自己去招降还能怎样，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广西兄弟，因为他知道继续造反肯定是死路一条，觉得没有必要再把这些人的生命浪费在绝望的事业里了，干脆还是去招降好了。最后，只是曾国藩没有接受他的提议，因为胜者就是要斩尽杀绝，不会让你这会儿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