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尔报告 莱温斯基TED演讲：年过40 不想重返22岁

主讲人：莫妮卡•莱温斯基

主题:羞耻的代价

       时间：2015年3月19日

主持人:Ted大会

       【编者按】

17年前白宫性丑闻的当事人、前白宫实习生莫妮卡·莱温斯基在沉寂十年后走上Ted大会的讲台，呼吁抵制网络欺凌。

       “22岁时，我爱上了我的老板；24岁时，我饱受了这场恋爱带来的灾难性的后果。” 莱温斯基在演讲中表示，互联网让她成为全世界羞辱的对象。在饱受网络欺凌之苦之后，她决定站出来，对网络暴力说不。

以下是莱温斯基在这个网站上演讲的译文: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在大众面前沉默了十年之久的女人。当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不过这只是最近发生的事。

莱温斯基参加一次演讲。网络图片

不想再回到22岁

       几个月前，我在《福布斯》杂志举办的“30岁以下”峰会上发表了首次公开演讲。现场1500位才华横溢的与会者都不到30岁。这意味着1998年，他们中最年长的是14岁，而最年轻的只有4岁。我跟他们开玩笑道，他们中有些人可能只在说唱歌曲里听到过我的名字。是的，大约有40首说唱歌曲唱过我。

然而，在我演讲的那天晚上，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我被一个27岁的男孩表现为一个41岁的女人。我知道。听起来不可能，是吗？他很有魅力，对我说了很多赞美的话，然后我拒绝了他。

       你知道他为何搭讪失败吗？他说，他可以让我感到又回到了22岁。后来，那晚我意识到，也许我是年过40岁的女人中唯一一个不想重返22岁的人。

22岁时，我爱上了我的老板。24岁时，我承受了这段爱情的灾难性后果。

       现场的观众们，如果你们在22岁的时候没有犯过错，或者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请举起手好吗？是的，和我想的一样。

和我一样，在22岁的时候，你们中的一些人走了弯路，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也许是你的老板。但是不像我，你的老板可能不是美国总统。当然，生活充满了惊喜。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想起自己所犯的错误，并为之深深感到后悔。

遭受网络欺凌

       1998年，在卷入一场不可思议的恋情后，我又被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法律和舆论漩涡的中心。

还记得吗？几年前，新闻一般通过三种方式传播:看报纸和杂志，听广播，看电视，仅此而已。但我的命运不仅仅如此。这一丑闻通过数字革命传播开来。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随时随地获得任何我们需要的信息。

       这则新闻在1998年1月爆发时，它也在互联网上火了。这是互联网第一次在重大新闻事件报道中超越了传统媒体。只要轻点一下鼠标，就会在全世界引起反响。

就我个人而言，这个消息让我一夜之间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全世界人民公开羞辱的对象。我成了第一个经历全球抹黑的“零号病人”。

       科技是这场草率审判的始作俑者，无数暴民向我投掷石块。当然，那时还没有社交媒体，但人们依然可以在网上发表评论，通过电子邮件传播新闻和残酷的玩笑。新闻媒体贴满了我的照片，借此来兜售报纸，为网页吸引广告商，提高电视收视率。记得当时的那张照片吗？我戴着贝雷帽的照片。

现在，我承认我犯了一个错误，尤其是没有戴那顶贝雷帽。然而，除了事件本身，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审判。我被贴上了“妓女”、“妓女”、“荡妇”、“婊子”、“愚蠢的女人”的标签，当然还有“那个女人”。很多人见过我，但很少有人真正了解我。我理解这一点，因为人们很容易忘记“那个女人”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有灵魂，她曾经过着平静的生活。

       17年前，对于我经历的这些遭遇还没有一个专有名词。现在，我们称之为“网络欺凌”和“网上骚扰”。今天我要与你们分享一些我的经历，我想谈谈那次经历是如何形成了我的文化观察，我希望我过去的经历能够产生一些改变，减少他人的痛苦。

       1998年，我失去了名誉和尊严。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我几乎失去了我的人生。

1998年，我失去了名誉和尊严。我几乎失去了一切，我几乎失去了我的生命。

丑闻爆发后，全世界都在报道。CFP图

       让我来描绘这样一幅场景：1998年9月的一天，我坐在美国独立检察官办公室一间没有窗的屋子里，头顶上的日光灯嗡嗡作响。我正在听我的录音，那是一位所谓的朋友偷偷录下的电话谈话。我被依法要求鉴定那20个小时的电话录音是真实的。在过去的八个月里，这些录音带中神秘的内容就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的意思是，有谁会记得自己一年前说过的话？

在恐惧和羞愧中，我听着录音，听着每天发生的琐事；听听我对总统爱的表白，当然还有我的心碎；听听我有多残忍，无情，无理取闹，时而刻薄，时而粗鲁，时而愚蠢。我带着深深的羞愧听着最坏的我的声音。太糟糕了，我甚至不了解自己。

       几天后，斯塔尔报告提交至国会，那些录音带和文字记录，那些被窃取的言语，都是这份报告的一部分。人们能够读到这些文字对我来说已经够恐怖了，但是几个星期后，那些录音又在电视上播放，有一些重要的内容还被发布在网络上。公开的羞辱让我饱受折磨。这样的生活让我几乎无法忍受。

1998年，我说的话不是很常见。我的意思是窃取别人的私人话语、行动、对话和照片，并公之于众--在没有我的同意和背景下公开。

       快进到12年后的2010年，社交媒体诞生了。可悲的是，社交媒体上充斥着更多像我这样的例子，不管这个当事人是不是真的犯了错，而且，公众人物和普罗大众都深受其害。对于有些人来说，后果是严重的，非常严重。

莱温斯基与克林顿合影。CFP图

什么是网络欺凌

2010年9月的一天，我和妈妈通电话。我们正在讨论一则关于罗格斯大学一名叫泰勒·克莱门蒂的新生的新闻。可爱、敏感、有创造力的克莱门蒂被她的室友拍到和另一个男人有亲密关系。当这段视频在网络世界曝光后，嘲讽和网络欺凌的火种被点燃。几天后，泰勒从乔治·华盛顿大桥上跳下。一个18岁的生命刚刚死去。

       我母亲在讲到泰勒和他的家人时情绪有些失控，她所表现出的痛苦让我并不十分理解。后来，我才终于意识到，她正在重新经历1998年发生的一切。重新经历她每晚坐在我的床头的时候；重新经历她要我开着浴室门洗澡的时候，重新经历她和父亲担心我会因为受到羞辱而自寻短见的时候。真的是这样。

如今，太多的父母没有机会及时介入，去拯救他们心爱的孩子。太多的人在得知孩子的痛苦和屈辱时已经太迟了。

       泰勒悲惨而毫无意义的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转折点。他让我开始重新审视我的亲身经历，他让我开始观察身边这个充满羞辱和欺凌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1998年，没有人知道这项被称为“互联网”的新技术会把人类带到哪里。互联网自诞生以来，就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将人类联系在一起。它让人们找到失去的兄弟姐妹，拯救生命，发动革命，但我所遭受的黑暗、网络欺凌和屈辱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每天，在网络上都会有人，特别是年轻人被辱骂和羞辱，而他们对此束手无策。这些辱骂和羞辱让他们想立刻死去。悲剧的是，有些人，真的因此死去。这一点儿也不虚拟。

儿童热线是一个英国非营利组织，致力于帮助年轻人解决各种问题。去年底，该组织发布了一组令人震惊的数据:2012年至2013年，与网络欺凌相关的电话和电子邮件数量增长了87%。来自荷兰的综合分析首次揭示，网络欺凌比线下欺凌更容易让人想到自杀。去年，另一项研究震惊了我，虽然我不应该感到震惊。研究表明，羞辱是一种比快乐或愤怒更强烈的情绪。

       残忍对待他人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在互联网上，技术让羞辱放大，一发而不可收，并且永远可以被看到。

过去，丑闻在你的家庭、村庄、学校或社区传播最多。但现在也在网络社区流传。数百万网友经常匿名骂人，带来了很多痛苦。而且，有多少人可以公开关注你，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无法计算。被公开羞辱对个人来说代价高昂，而互联网的发展加剧了这种代价。

       近20年来，我们慢慢地在文化的土壤中播下耻辱和公开羞辱的种子，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八卦网站、狗仔队、真人秀节目、政治、新闻媒体，有时甚至是黑客都是羞辱的通道。冷酷、放纵的网络环境助长了网络煽动、侵犯个人隐私、和网络欺凌。这种转变形成了一种尼古拉斯•米尔斯教授所说的羞辱文化。

想想过去六个月发生了什么。Snapchat是一项主要由年轻人使用的服务。它声称所有信息的寿命只有几秒钟。你可以想象这些信息会包含什么。Snapchat用户用来保存信息的第三方应用遭到黑客攻击，近10万用户的私人对话、照片和视频被泄露到互联网。现在，它们可以永远保存。

       詹妮弗•劳伦斯和其他几位演员的iCloud账户被攻击，他们所有私人的、亲密的、裸体的照片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在互联网上铺天盖地地传播。一个八卦网站仅仅因为这一则新闻就获得了超过500万的点击量。索尼影视被黑客攻击的情况又如何呢？最受关注的文件是那些公开羞辱价值最大的私人电子邮件。

但在这种屈辱的文化中，公开羞辱也被贴上了另一个价签。这一价格标签并不衡量受害者，如泰勒和许多其他人，特别是妇女、少数民族和同性恋、双性恋和变性群体成员所付出的代价，而是衡量那些损害他们利益的人的利益。入侵别人的田地成了一种原材料，被无情地挖掘，包装，尽快出售。

       一个市场横空出世，公开羞辱是商品，耻辱变成了一种产业。靠什么赚钱呢？点击。耻辱越多，点击越多。点击越多，广告收入就越多。我们身处一个恶性循环。我们对这类八卦点击得越多，我们就会对故事背后的当事人越麻木。我们越麻木，就越会去点击。

同时，有些人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每次点击都是在做选择。在我们的文化中，公众的羞耻越多，就越容易被接受，我们会看到越多的网络欺凌、网络煽动、某些形式的黑客攻击和网络骚扰。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核心是屈辱。这种行为已经成为我们制造的文化障碍。好好想想。

向网络欺凌说不

改变行为始于改变信念。无论现在还是过去，种族歧视、同性恋歧视和许多其他歧视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消除的。随着同性婚姻观念的转变，更多的人被赋予了平等的自由。随着可持续发展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收。

       对于羞辱的文化也应该如此。我们需要文化革命。公开羞辱这种血腥的运动应该终止，是时候对英特网和我们的文化采取干预行动了。

转型可以从简单的事情开始，但并不容易。我们需要回归人类的一个内在价值，那就是同情心和同理心。互联网正在经历一场缺乏同情心和同理心的危机。

       引用研究者布林•布朗的话来说就是，“羞辱在同理心之下无法存活”。羞辱在同理心之下无法存活。我的人生中有过一些非常黑暗的日子，是来自家人、朋友、专业人士、甚至是一些陌生人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拯救了我。

甚至一个人的同情心也会改变。社会心理学家谢尔盖·莫斯科维奇提出了少数群体影响理论。他说，只要坚持，即使是少数民族也能做出改变。在网络世界里，我们可以成为行动团体，培养少数人的影响力。作为一个积极分子意味着不袖手旁观，而是发表积极的评论或举报欺凌行为。

       相信我，表达同情的评论能够削弱负面影响。我们还可以通过支持处理这类问题的组织机构来对抗这种羞辱文化。例如，美国有泰勒•克莱门蒂基金，英国有反欺凌项目，澳大利亚有Rockit项目。

我们已经讨论了很多关于言论自由的权利，但我们也应该更多地谈论享受言论自由时的责任。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声音被听到，但我们应该区分有意的声音和寻求关注的声音。互联网是一条表达自我的超级高速公路，但它有利于我们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有助于创造一个更安全、更美好的世界。

       我们需要怀着同情心在网络上交流，怀着同情心阅读新闻，怀着同情心点击鼠标。试着想象活在别人的新闻头条里。

最后，我想以个人发言结束我的发言。在过去的九个月里，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要逆流而上？你应该能听到这些问题的含义。答案与政治无关。

       我的答案是，因为是时候了，是时候不再为过去而过得如履薄冰，是时候结束背负骂名的生活，是时候夺回我的话语权了。

不仅仅是为了拯救我自己。任何被羞辱或公开羞辱的人都需要明白一件事:你能活下来。我知道这很难，肯定会伴随着痛苦，不会很快很容易，但你可以通过你的坚持，写出不一样的故事结局。

       同情自己。我们都值得同情，无论线上还是线下，我们都应该生活在一个更富有同情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