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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聚麀 精彩荟萃 | 贾宝玉与贾探春:哥哥,来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2022-02-25 01:46化妆

公众号ID:hlmyj001

dongzhu1968

投稿:hlmyj0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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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为“红楼连连看”专栏。

作者

夜何其

贾宝玉与贾探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贾宝玉有个更亲的姐姐贾元春,宝玉很小时,姐姐就入了宫,姐弟经年难见一面。探春有个更亲的弟弟贾环,两人没在一起长大,说话不到一起,做事风格不一致。探春就跟宝玉成了心理上最亲的兄妹。

兄际俩小时候都在贾母那边,年龄也相近,探春有什么事情,习惯上跟哥哥商量。

二十七回,写的是芒种节那天,宝钗、黛玉跟探春在一处说话,忽见宝玉过来,别人还未说话,探春笑着打起招呼来:“宝哥哥,身上好?我整整的三天没见你了。”她把宝玉约到一棵石榴树下,悄声问他,昨天老爷叫他是什么事?宝玉说没叫他,别人听错了。探春这才放下心来,跟宝玉说,这几个月,她又攒了十来吊钱了,她让宝玉出去逛的时候,看见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多多的替她带了来。她还像上回那样做一双鞋给宝玉穿,比上回做得更精致些。

我经常说,《红楼梦》这本书,换成时下流行的写法,一百八十回也写不完。曹公能够在八十回的篇幅之内写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在于,他时常以一当三、当五、当十,许多情节,要前勾后连,才能把各种细节补全。像一座冰山,他只画出一角,观者从那一角冰山向下延伸的弧度,脑补冰面以下的体积与形状。

宝玉与探春这番对话就透露出很多信息来。

昨天薛蟠让人冒充贾政把贾宝玉骗了出去,探春怎么知道的呢?回头想想前两回的情节,我们好像明白了什么。前两回写道,宝玉正跟黛玉闹别扭,忽然袭人走了来,说老爷叫他,让他赶快去。宝玉漫无目的地出来逛,袭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怎么径直去黛玉屋里找他呢?现在想来,袭人先去的是探春屋里,门口问了小丫头,听说宝玉没来,才去了黛玉那里。到那时,袭人心里还是认为,在这个园子里,宝玉最亲近的人是妹妹贾探春,然后是表妹林黛玉。正因如此,三十二回,宝玉向黛玉诉衷情,袭人听到,如五雷轰顶,眼泪哗哗地往下落。袭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她从陪着睡、陪着吃,以为什么隐私都没瞒着她的小主子,心里偷偷地藏了一个人,晚上他带着那个人的影像在她对面躺着,白天带着那个人的影像在她面前坐着,而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扯远了。

回到宝玉与探春的话题上。

探春说到那双鞋,勾起宝玉的话题来。他说,他穿着那双鞋,贾政看见了,叹道:“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且作这些东西。”这事还让赵姨娘知道了,赵姨娘抱怨:“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

贾政,我们很难喜欢他,却也无法厌恶他。他迂腐,却是个正人君子,他恪守君子之道,生活朴素,不尚奢华,在他看来,一双鞋,可以穿就是了,何必挖云镶金的,耗费那么多人力,剪坏那么多绫罗。在一个普遍贫困的时代,不管浪费人力还是物力,都是不该的。

赵姨娘的抱怨就没道理。什么是“正经兄弟”?难道贾宝玉不是“正经兄弟”?赵姨娘说的“正经”是指贾探春与贾环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她想用母亲的血统筑一道坝,把宝玉与探春隔开,把探春隔在她和贾环这边。

探春一听就急了。她生活在父系社会,子女是按父亲的血统认同。按父亲的血统,她是贵族小姐,按母亲血统,她不是该做奴婢吗?别人都向上爬,她这个生母呢,把她往下拽。

探春愤愤地说:“这话是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是该做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他瞎气。”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儿子鞋搭拉袜搭拉,这是娘没尽责任,怎么赖到姐姐头上了?姐姐又不是做针线活儿的老妈子。不要说兄弟们的鞋,就是探春自己的鞋,她也没必要做。做鞋是她的爱好,不是她的义务。

宝玉安慰探春:“你不知道,他心里自然又有个想头了。”

探春一听更气:“连你也糊涂了。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鄙贱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论理我不该说他,但忒昏愦的不像了。还有笑话呢:就是上回我给你那钱,替我带那玩的东西。过了两天,他见了我,也是说没钱使,怎么难,我也不理论。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我来,说我攒了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就出来往太太跟前去了。”

探春这一车子话,又透露出不少信息来。

这位三小姐,很不一般呢。贾府里的小姐少爷,普遍没有积蓄观念,有钱就花,没钱就等下月发月钱。宝玉的月钱,铜钱堆在床底下,晴雯等人随手拿着用;银子,袭人收着,收在哪里,宝玉不知道。迎春的首饰都被奶妈偷去当了赌资,月钱去了哪里,她更没数。惜春还小,月钱大约是奶妈或大丫头保管着。

只有贾探春有存储观念。每月花多少,留多少,她心中都有计划。攒起来的钱用来做什么,她也有计划:托人到外面买些精致小巧的玩意儿,自己留下一些欣赏,分给姐妹们一些,既给生活增添乐趣,也给姐妹们做个小人情。

我们看到,同样的月钱,迎春屋里闹得鸡飞狗跳,在迎春那里居住的邢岫烟,得不到迎春的帮助,反而不时拿钱给迎春屋里的婆子们打酒吃。探春屋里井井有条,自给有余,看到岫烟没有饰品,她还送了岫烟一个玉佩。

探春就在这时悄然从她的姐妹们之中脱颖而出了。

你看她做得多么妥当:姑娘们的脂粉都是托奶妈的儿子兄弟从外面买进来,这些小玩意儿,她却不托给奶妈的儿子兄弟,他们没有审美眼光,不知道什么是“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能在外面走动,又有很高审美眼光的,只有她的宝玉哥哥。即使是亲哥哥,她也不白用,给宝玉做了一双精致的鞋子做酬劳。

探春的做法,既不世俗、市侩,又算计周到,不落人口舌。既有分享精神,又掌握着分寸,自己不至于亏空,也不让姐妹们觉得欠她的情。

这样的女孩儿,才当得起一个“敏”字”。

哦,还有赵姨娘。看样子赵姨娘最近经常去探春那里。

以前探春在贾母那里。赵姨娘的身份,去贾母屋里侍奉都没资格。大约是探春姐妹移居王夫人那里,她才有机会去跟探春联络感情。最近探春等人搬到大观园里居住,独门独院,互不干扰,赵姨娘去探春那里越发方便了。

薛宝钗见宝玉与探春说个没完,叫他俩:“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丢下别人,且说梯己去。我们听一句儿就使不得了。”两人这才不说了,不然恐怕还要说下去。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让探春在我们心中有个立体印象了。

探春飒飒有男儿气。王熙凤、史湘云也有几分男儿气,但是各不相同,王熙凤的男儿气是从小当男孩子养,像男人一样强势、粗俗;史湘云是性格大大咧咧,像男孩子。探春是精神上像个男儿,豪迈、大气、坚韧、独立、努力进取。

探春居住的秋爽斋,推门进去,一览无余,床是大床,案是大案,鼎是大鼎,盘是大盘,盘里放的佛手也是大佛手,花瓶是一个斗大的花囊,插着水晶做的白菊花。案上的字帖堆得像小山,笔筒里的笔插得像树林。墙上挂的画也不是花鸟仕女,而是一幅大大的米襄阳画的烟雨图,旁边是颜鲁公写的对联: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

颜鲁公的楷书雄浑厚重,遒劲有力,女儿们写字,甚少练颜体。探春给宝玉写花笺,写的是颜体不成?颜体的花笺,想想好有趣。

这副颜真卿的对联,大约是宝玉送的。探春曾在花笺中,感谢贾宝玉送她荔枝和颜真卿真迹,就是这副对联吧。宝玉逛到哪个古董铺,看到颜鲁公真迹,想到妹妹爱书法,买了来,送给妹妹。或者是他特意让他父亲的清客相公程日兴搜寻的。程日兴是个古董商,擅画,书画文物是行家。

探春、宝玉的住处,总让我有种搭配错位的滑稽感。我总觉得,这座摆着大床、大案、大鼎、大盘、案上摆满字帖、砚台,笔筒里插满毛笔,墙上挂着泼墨画和一副字体遒劲对联的房子,是一个男孩子的住所。那座挂着葱绿撒花软帘,碧绿凿花地砖,立着大穿衣镜,西洋油画,香烟袅袅的房子。是一个女儿的绣房。

阴阳颠倒,乾纲不振,莫非也是一个家族将亡的前兆?

曹公是位优秀房屋设计师,他给每位小姐和贾宝玉这位特殊少爷量身订做一座宅院,那座宅院就是它的主人精神世界的外化。

屋里挂着“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对联的贾探春,深囚闺阁,足不出户,为母、弟所累,心中何尝“闲”过?又何尝“野”过呢?

庶出的身份,让探春仿佛生来带着原罪。远的来说,影响她的婚姻,那些势力眼男人和他们的父母挑选结婚对象时,先问正出庶出,听说庶出就一票否决。近的来说,影响她在府中的地位,那些势力眼奴仆,正出的巴结,庶出的践踏,探春要维护小姐尊严,不得不时时保持着战斗的状态。

出身的让人绝望之处,在于不由你自己选择。对于一个刚强、有志气的女孩子来说,这本是附骨之痛,她的生母赵姨娘还时不时把她的伤疤揭开,一而再地向众人展示。

有这样的亲人,人生无欢。

朋友,你可以割袍绝交,割席而坐。血缘至亲,怎么彻底割绝关系?难道把每个细胞里的基因都剔出来还给她?

赵姨娘与探春是《红楼》里戏份最多的母女,一直抱怨、争吵,哭哭闹闹。哭闹说明两人有矛盾,未必是两人无情。真正无情,是像惜春与尤氏那样,割绝关系,不相往来。赵姨娘三天两头往探春屋里跑,探春也没让人把她赶出去,两人还是有情的。赵姨娘心里,是把探春当作救命稻草,让探春把她和儿子从泥淖里救出去。

探春有点英雄情结,也有几分侠士性格,喜欢扶贫济弱,迎春被奶妈欺负,她站出来给迎春逞腰;王夫人被贾母冤枉,她站出来给王夫人辩解;邢岫烟没有饰品,她送岫烟一个玉佩。有人依赖她,需要她帮助,她会很自豪。她是个追求人生价值的姑娘,能够帮助他人,是体现人生价值的一种方式。

前提是:她力所能及。

如果赵姨娘缺吃少穿,探春会把月钱节余一些,一年节约十几吊钱,既不影响她的生活,又能让赵姨娘吃上饭。可是赵姨娘并不缺吃少穿,月钱也跟探春一样,再加上贾环的月钱和上学补助,一年有不少节余。赵姨娘的钱哪去了?一部分可能接济她娘家兄弟了,另一部分让马道婆骗了去。探春买些小玩意儿送给姐妹们,姐妹们还念个情,马道婆骗去赵姨娘的积蓄,一声“谢谢”也不说,背后不知骂多少声“傻X”呢。

探春把月钱一文不花全给赵姨娘,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赵姨娘与贾环的命运。不过是让赵姨娘给马道婆多交点智商税。

赵姨娘为兄弟赵国基二十两丧葬银子,去跟探春吵架。探春哭道:“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这段话,别的都好理解,就这句“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是何意?联系语境,我以为,探春的意思是:我若是个男人,何必留在家里替太太管理家业?我自己出去干一番事业,我的人生我做主,我想怎么安排人生就怎么安排人生,想接济谁就接济谁。可我是个女儿,我出不去,太太让我管家,家也不是我的,我一句话也不能多说,何况多批二十两银子。

掏心窝子的话啊。赵姨娘是个知理的娘,想想女儿的难处,也就罢了。可她好不容易捞着女儿这根救命稻草,怎肯轻易松手?她继续胡搅蛮缠,终于把探春惹急了,说出“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这句话来。

唉,如果人生可以交换,让贾宝玉做个女孩子,贾探春做个男孩子好了。贾宝玉死也不想出大观园,只想跟姐姐妹妹守在一起,时光不老,姐妹不散;父亲用板子打,也把他打不到仕途经济的路子上去,他不想去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复杂的公共事务,只想生活在熟悉的小圈子里,地老天荒。探春却天生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邦之念,在小小闺阁里,她的才能无处体现,走出去,她是个能干大事业的人。

悲剧成为悲剧,在于,每个人既不能逢其时,又不能恰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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