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船 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并非被英国海军击败

如今在任何一本中学历史教科书中，都会提到1588年的一个重大历史事件，那就是西班牙无敌舰队远征英国却被英国海军打得全军覆灭，英国由此开始海上霸权，走上了资本主义的康庄大道，而西班牙则由盛转衰。

对军事感兴趣的读者也可能在流行的历史书上读到，当时英国舰队使用远程火炮，获胜的原因是拒绝西班牙良好的肉搏战。但事实上，简单的历史常识和复杂的历史事实之间总是有着巨大的差距，《无敌舰队之战》大概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之一。

无敌舰队中的西班牙帆船

无敌舰队的准备与启航

1588年5月9日，无敌舰队从葡萄牙里斯本出发，开始了漫长的旅程。为了这场战役，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二世集结了130多艘船只和2万名士兵。用约翰·霍金斯爵士的话来说，这是“世界创建以来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联合舰队”，准备这场战役本身就是当时的一项杰出成就。然而，去年4月，英国私掠船舰队首领德雷克突袭西班牙加的斯，烧毁部分船只和战备物资，打乱了无敌舰队的准备工作。

雪上加霜的是，1588年1月底，海军司令圣克鲁斯侯爵病故。当继任司令麦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抵达里斯本的时候发现舰队一片混乱，但他的运筹能力令人赞叹，仅两个月后就准备停当，率队出海。

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二世

7月29日，无敌舰队进入英吉利海峡，此时已有3艘船在途中因故障等原因掉队或不知去向，但无碍大局。西班牙人获悉英国舰队主力此时就在普利茅斯修整，以舰队副司令雷卡尔德为首的军官们主张，入夜后发起进攻，把敌人歼灭在港内，但麦迪纳·西多尼亚态度消极，军事会议上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终，突袭计划被放弃。

阿隆索·佩雷斯·德·古兹曼，麦地那公爵，无敌舰队司令

原来，菲利佩二世及其幕僚在策划这次战役的时候，并没有将摧毁英国舰队作为主要目标。在参考历次对英格兰成功入侵的先例之后，他们拟定了三种战略：第一种是强攻，集结一支既足以击败英国舰队，又足够征服英国的海陆混合大军一举登陆；第二种是佯攻，用舰队佯攻爱尔兰，吸引住英军主力，同时尼德兰的陆军跨海峡登陆；最后是突然袭击，不集结战舰，在保密良好、英格兰舰队没有准备的前提下，用平底登陆船装载陆军在一夜之间快速通过海峡。

西班牙战争委员会制定的三项进攻英国的战略计划

最终，国王选择将战略一与战略三综合起来：无敌舰队从里斯本出航后，径直驶往尼德兰，汇合在此等待的西班牙陆军主力，再发动跨海作战。

海峡对抗

依据国王的指示，麦迪纳·西多尼亚认为应当尽快穿过海峡，与尼德兰总督帕尔马公爵汇合，但这就给了英国舰队启航出海的时间。7月31日，英国海军司令霍华德勋爵的舰队与无敌舰队第一次交上了火。

英国舰队虽然经常使用射程远的轻型火炮，但其威力不足以摧毁军舰，远距离命中率也难以保证。所以西班牙人更喜欢重炮近距离打击，这样更容易打击和杀伤，也更容易让步兵登上敌舰。

英国人清楚地知道此点，他们在300码外不停地开火，就是不肯再接近一步。一旦西班牙战舰意图靠近，英国人就会“像鸟儿一样”迅速散去。最终战斗以英格兰舰队撤退告终，双方都没有取得什么战果。

无敌舰队与英国舰队火炮数量的比较

于是，在海战中毫发无伤的无敌舰队继续向西推进，但两艘战舰罗萨利奥圣母号和圣萨尔瓦多号却分别因为撞断了船首斜桅和弹药库爆炸这两次接连的意外而损坏严重，被西班牙人抛弃。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无敌舰队一边战斗一边不停地奔跑，雷卡德对此非常不满。他一再敦促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改变路线，发动全面进攻。“打得早不如打得晚，因为我们在消耗自己的资源，而敌人却在强化他们的资源。”。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驻扎在多佛的英国舰队将很快加入霍华德，使英国船只的数量超过西班牙，并带来补充弹药和补给。然而，在航行以来的信件中，费利佩二世多次指示提前避免决战，“不要偏离航向，而是继续前进”，梅迪纳·西多尼亚不敢拒绝。

8月6日，无敌舰队在加莱下锚，等待帕尔马的大军的到来。但海峡的这一侧并非由西班牙控制，对无敌舰队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安全的停泊地点。令麦迪纳·西多尼亚焦急的不是不断壮大的英国舰队，事实证明它们对无敌舰队形成不了严重威胁，而是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由于只有运输船没有战舰，帕尔马没法在无敌舰队到来之前就做好跨海登陆准备；又因为风向的多变和英军的袭扰，无敌舰队也不可能在某一地点长时间地等待陆军的到来。因此，此次战役成功的关键在于无敌舰队和尼德兰陆军的协调一致，但在没有电报和电话的时代，要做到这一点无疑太难了。

8月1日，梅迪纳·西多尼亚给帕尔马写了一封信，要求他出发，但信使在六天后到达布鲁日的帕尔马总部，后者立即开始动员军队登船，但信使没有带着帕尔马的回信回来，第二天，据报道舰队已经到达加莱。

亚历山大·法纳斯，帕尔马公爵，荷兰总督

火船与格拉夫林海战

梅迪纳·西多尼亚在加莱闲散了一天之后，收到了帕尔马的一封信，这一定让他感到寒冷，因为日期是8月3日，这表明帕尔马对无敌舰队的现状仍然一无所知。然而，到目前为止，无论英国海军使用什么战术，消耗了多少弹药，西班牙人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他们不能坐视无敌舰队安全起锚，冷静等待。

7日深夜，德雷克等人从英国舰队中挑出八艘快船突袭无敌舰队，船舱里已经塞满燃料，桅杆和风帆涂上沥青，火炮装填弹药上了引信，待着火后自动发射。燃烧着的火船顺着潮水飞快地齐头并进，大炮被火焰引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西班牙人见状纷纷避让，陷入一片混乱。最终火船并没能造成任何直接损害，因为风向使它们偏离预定的方向，最后都在海滩上搁浅烧毁。但无敌舰队被赶出来已经让英国人达到了目的。

8日拂晓，在格拉夫林海面上，试图在混乱中重新集结的无敌舰队和准备充分的英国舰队终于进行了一场全面的战斗。此时，处于不利境地的西班牙海军越来越勇敢。以麦地那·西多尼亚号旗舰圣马丁号和雷卡尔德号圣胡安号为首的大帆船被弹孔打得千疮百孔，仍在继续战斗，没有任何船只投降。随着时间的推移，浴血奋战离开的西班牙舰队终于逐渐减速，越来越多的战舰冲回战场。

下午，风向突然转变，向北吹去，英格兰方面的弹药已近告罄，退出战斗。格拉夫林海战中，无敌舰队一艘战舰沉没，两艘被重创而搁浅，阵容仍然基本完整。黄昏时分，西班牙的军事会议上，大家表决认为，假使风向转变，无敌舰队即应再度南下，伺机重新控制海峡。如果无法再进入海峡，则只有取道北海，绕行苏格兰、爱尔兰返回西班牙。由于风向始终不变，无敌舰队只能无奈地执行了后一条路线，启航北上。

然而，无敌舰队的悲惨命运开始了。回去的路上，风暴造成的损失比之前的战斗要大得多。在苏格兰和爱尔兰，许多船只中途沉没，船员逃上岸，被当地人杀害。遇难船上的船员也饱受痛苦、疾病、饥饿和断水之苦。在返航途中，整个船队损坏了19艘船，另有35艘船失踪。在近3万名士兵中，幸存者不超过1万人。

无敌舰队路线图

西班牙从此一蹶不振？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说无敌舰队被英国打败的结论既不正确，也不正确。在战术上，英国舰队无法阻止无敌舰队在海峡的推进。只有3艘西班牙军舰被他们直接摧毁，其余损失都是事故和风暴造成的；但在战略上，英国人无疑成功阻止了西班牙人征服英格兰的企图，正如沃尔特·雷利爵士所说:“英国舰队不需要消灭无敌舰队，只要阻止它与帕尔马相遇，就足够了。”

但更确切地说，无敌舰队的失败是技术手段局限，更是菲利佩二世的战略选择不当造成的。对那个时代而言，这个战略过于复杂，两支相隔千里的部队要在几天之内协调一致进行一次大规模行动，就是在今天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论放在通讯手段落后的400年前。

无敌舰队的军官事后后悔了:舰队停泊的加莱，距离帕尔马公爵登船的敦刻尔克只有7海里；与荷兰人激战的帕尔马在8月7日收到麦地那·西多尼亚的来信后，在36小时内成功集结了3万人的部队并登船。这在任何时代也是一个杰出的行动。可以说西班牙人在当地各方面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正是时间和空之间的一点限制导致了竞选理念的失败。

当然运气可能也不在西班牙人这边，一系列的不幸中，最突出的大概要数圣克鲁斯侯爵的临阵去世。作为西班牙最有经验，取得过多次辉煌胜利的海军宿将，他深孚菲利佩二世信任，有着麦迪纳·西多尼亚无可比拟的自由裁量权，他大概不会犯下对与帕尔马保持通讯过于乐观的错误，也有能力抵制国王不合理的遥控指挥，更能根据局势和部下的建议随机应变。

西班牙海军司令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桑

不过，1588年远征失败后，西班牙海军很快就复兴了，通过大规模造舰计划，海上力量有增无减。西班牙舰队以里斯本、加的斯等为基地，可以北上到英吉利海峡进攻英国，也可以西行到亚速尔为新大陆船只护航。可以说，西班牙的海上霸权在此后仍然维持，英国在海上战争中仍然负多胜少。因此，认为1588年后英国开始树立海上霸权，西班牙从此一蹶不振的观点是不能成立的。